时值九月，已入盛夏，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温度却也不高，不时会有阵阵凉风拂过，比起京中自是惬意了不少。
在巨石上盘膝而坐的王耀望着近处连片怒放的金莲花，表情甚是放松，兴致一起就不禁张口轻吟。
“花开不同赏，花落不同悲。欲问相思处，花开花落时。”。
慵懒柔和的低音漫然地在空气中流动，一时间竟连他自己也被带起了些睡意，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，表情如在阳光下卧着的猫儿般满足：理他呢，反正周围也没人。
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便于背后响起了。
“在看花吗？真是好兴致呢。”
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。王耀不耐地撇了撇嘴，并不搭腔。
伊万倒也没有因此而住口，无所谓地踱了去他身旁，与他望着同一片花海，继续笑道。
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来谈判的人呢，耀君☆”
“我想你要搞清楚一个问题，「耀」这个名字不是能随人乱叫的。”这才懒懒的抬起眼望向他的王耀一字一顿地强调道，“尤其是以我们现在的立场。
“叫我中国，露西亚。”
“哈哈，好冷淡。”
并不介意他那拒人千里的冷淡态度，伊万喜欢看他现在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多于早先——刚才发现王耀在这而正准备偷偷地靠过去时，却意外地看到了他那微微出神的侧脸。一脸的阅尽尘事，沉静如水，仿佛与自己分属两个世界，淡然得让人恐慌。
所以忍不住开了口，想打破那份静谧，将他拉回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。
瞪了眼笑得云淡风轻，没有一点歉意的伊万，王耀将视线拉回花丛中，懒得理这个不速之客：他应该对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态度有些自觉。
十来天的谈判一点进展也没有，一说到正经事上双方就会因为国界问题争起来，吵得他不甚其烦，挥了挥手说自己精神欠佳就干脆地起身离席了。弄得其他人是大眼瞪小眼，倒也没敢拦他，于是从第三天起干脆就直接会下个别商议去了。
“这几天你都没出现过呢，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回去了。” 伊万故意避开那两个字，表示自己对他刚才的纠正既不反对也不赞成。
“让你失望了真是抱歉。”
王耀的态度依然淡漠。尽管不是毫无感情，但是却完全无法把握那到底是何种感情。让他不禁微微地撅起了嘴，表情有些委屈。
“就那么讨厌我吗？”
“至少说不上喜欢。”
“诶～超过分的～我可是超喜欢你的喔。”
“哼，那还真是承蒙错爱。”王耀从石上站起，“如果真的是喜欢到非我不可的话，我可完全不介意你并入我家。”
“为什么要这样呢？我想和你平等的交往啊。”
虽然不是真心话，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的这句话，却引来了他的一声嗤笑。
“在此之前，请你先对自己的愚昧和狂妄有些自知之明。”迎风而立的他笑得煞是好看，只是眯着的眼里隐隐透着不屑，冰冷决绝，“将我与你相提并论这种态度原本就是傲慢的表现。”
说话间熏风突起，吹得那些盛放中的金莲花像是水纹般荡起一阵波澜，映进眼里是满目的金黄。王耀按住被风吹起的长发，而黑色的战袍则随风翻飞，活像一只展翅的鸟。
伊万一时窘住，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，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了——
“大人！”
“嗯？”黑色的长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扬起，带起一阵淡淡的桂花香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启禀大人，索大人请您回营，有要事商讨。”
伊万闻着那阵香味，想起王耀从以前开始就会在怀里放着一个香囊，嘴角不由微微改变弧度：还是老样子呢。
“知道了，回去吧。”王耀将指放于唇边，吹了个响哨，将在不远处吃着草的枣红色骏马招了过来。
“这就要走了吗？”
“哼，反正就算不想看见，明天也还是会碰面的吧。”踩上马镫的王耀翻身上马，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，摆明了不将这当一回事。
一紧缰绳，战马提起前蹄，嘶鸣着半立了起来。
骑在马上的他微微昂首，迎着日光的黑发在脸上投下了一片柔和的阴影，相貌与几百年前并没有多大差异。优雅如斯，华贵如斯，高傲如斯，只是眼中没有了当年的柔和。不，或许那只是对自己而言罢了，在家人面前他应仍是那副温柔如水的笑靥。
有些名为嫉妒与疯狂的情绪开始由左胸慢慢滋延而出，头一次觉得这从容而华丽的笑脸是那么的刺眼。
“耀君。”忍不住出口唤他，不意外地收到他箭一般射过来的目光，不禁勾起嘴角，“我不会放弃的！终有一天我会让耀君承认我的！”
那时候你就只能看着我，想着我，念着我，爱着我，世上的其他一切东西于你来说都只是不必要的东西了。
“哼。”投去轻蔑一瞥的黑瞳中带着一贯的不屑，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出，他只是扬着马鞭向下一抽，便决绝地踏上了归途。
望着他那远去的背影，伊万的唇边犹然带笑。
“你又去得到哪里呢？”
不管再怎么走，你不也是离不开这片土地吗？
两日后，《尼布楚议界条约》正式签订。
在会场上看到的王耀一脸漠然，隐隐透着些不满。对满面笑容的他亲热的问候也仍旧选择无视，乌黑的眼睛里满满的是他所不明白的情绪。
没关系，很快你就不得不只注视我一人了。
1693年，俄国派使节赴北京觐见要求通商，由于其使节行三拜九叩礼，康熙皇帝非常高兴，特准俄国在北京建“俄馆”，每三年可以派200人商队入京逗留80天，其他国家不得享受此待遇。
“呐，耀君，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吗。”
四年后，有着亚麻色头发的高大男子再次出现在拿着茶杯的他面前淡淡笑着。
◇FIN◆